“没了生意,只想生存”,暴雨后的京郊民宿主

来源:搜狐旅游 发布:2023年08月15日 作者:Cheney 人气:91506

61年罕见,81小时的大暴雨,冲垮了京郊与河北的乡村民宿。

8月9日,搜狐旅游来到了受损严重的涞水县,它隶属于河北省保定市,位于河北省中部偏西,著名的旅游区野三坡风景区就坐落其间,众多田园民宿依景区而建。作为北京周边的“后花园”,它是许多人的周末好去处——骑马、漂流、吃烧烤。

但如今,这里全不见昔日景象,许多民宿一楼大堂全被损毁,门窗破碎、屋檐倒塌。通过与民宿主们的交谈,我们想要知道,民宿蒙受了怎样的损失?3年疫情后,又经历如此打击,他们还能承受么?未来,京郊民宿何时才能重建,又该如何重建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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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赚钱,也好过白搭钱。”

“只剩下这个棚子了,剩下的全都没了。”52岁的民宿老板周国松指着屋外仅存的棚子说。他的民宿是一个4层小楼,就建在河北涞水县野三坡大道路边。

今年初,为了迎接沉寂了3年后的民宿恢复期,周国松特意在门前修建了一个大棚,购置了点歌机、音响和投影仪等设备,“前后花了十来万元”。最近2个月,民宿的生意很不错,“光是餐厅就有六七千元”,顾客从北京周边而来,有家庭游,也有很多年轻人。

周国松跟一个“野三坡一日游”的旅行社团队有固定合作,每天都有两三个团队固定在他的民宿用餐,一个团队有50多人。

周国松新修的大棚和小院

周国松民宿一楼大堂原本的样貌

提到之前的热闹场景,周国松的脸上才有了点笑意,他的民宿所在的地方地势更平坦,三面环山,前面还有一片灌溉田和一条河流淌过,傍晚时分,小院里点着氛围灯,还有音乐、电影,“别提有多美了!”

暴雨过后,这些都不复存在,甚至因为地势更低,导致受损更加严重。周国松整个一楼大堂,只剩下一个吧台、一个货架,其他的东西全都被冲走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厚厚的淤泥。

如今民宿一楼大堂被暴雨摧毁,霍奕辰摄

整个街上其他民宿也是如此。野三坡·享三坡民宿老板崔远山也刚刚对民宿做了翻修,“大概花了三四十万元”,他的民宿最吸引人的设计是一个天井,中间还安装了一个喷泉游泳池,“隔壁村的朋友,都来学我怎么装修。”

享三坡民宿之前的天井和喷泉池

他也发现,从清明假期开始,生意慢慢好了,“6月底开始,每天都有人,周六日天天是满客。”平时,民宿只需要崔远山和妻子两个人就够了,到了双休日,他还会再去县里请两个日结零时工,每天两三百元,一起帮忙。

希望是每个民宿老板的共同想法,他们觉得,“野三坡民宿的恢复期终于到了。”

暴雨后的天井和喷泉池,霍奕辰摄

但一场出乎所有人意料,又破坏力巨大的暴雨汛情,熄灭了他们刚刚燃起的希望与大干一场的动力,甚至他们觉得,如今的困境比疫情时更难。

“之前最差就是不经营,不挣钱,不像现在,什么都没了。”崔远山还能说出口,但他的妻子不敢提起这些,一提就忍不住流泪。

“试营业20多天,1500万元,全都没了。”

老民宿主刚燃起的希望破灭了,新晋从业者更是刚入局就经历了”地狱模式“。

近年来,露营、野餐成为了周末休闲的热门新方式,野三坡景区作为北京人的”后花园“,也在迎合潮流。那山营地应运而生。

那山微度营地位于野三坡大道二十二渡,项目总占地330亩。这里有50多个固定营地,还有200多个机动营地。为了吸引游客,营地配备了亲子水上项目、五六十艘皮划艇和12艘碰碰船。除了游玩之外,还有十几个咖啡简餐的档口和氛围光束灯。

那山营地原本的帐篷,图源公众号

那山营地的水上亲子项目,图源公众号

营地7月5日才试营业,最初定价不贵——普通帐篷280元,餐食一家三口100多元左右。开业后仅仅20多天,生意也很不错,“每天能有两三千人,饱和量已经够了。”

暴雨同样为那山营地落下了惨痛的暂停键。9日上午,当搜狐旅游到达那山营地时发现,这里已经完全被两三米厚的淤泥淹没,难以找到昔日营地的踪迹,帐篷、碰碰船也全都被冲走,只剩下一个竖立的牌子,证明没有走错。

暴雨后的那山营地,只剩下一个牌子

那山办公楼也未能幸免

谈及损失,负责人崔智很无奈,在他看来,如果仅从投入上讲,“1500元的投入,全都没了”,但如果要从经营损失上看,“如果没有暴雨,我们的经营状况会非常好,这个损失,那是没办法估计和评判的。”

看着眼前的景象,崔智在朋友圈里留言——”是孤独,还是享受。“言下之意是,那山营地短期内,很难再恢复往日的热闹。

“今年再想靠民宿赚钱,根本不可能,明年也很难。”

对民宿主们来说,一场暴雨,摧毁的是房屋,是生意,更是整个家庭赖以生存的本钱。在更大的意义上,它也导致了整个京郊民宿圈的停滞。

北京周边很多人都曾在周末、节假日来过野三坡度假、休闲。因此,第三产业成为了涞水县的主要收入来源。据媒体此前报道,近些年,野三坡旅游的快速发展带动了周边7个乡镇、90多个村的旅游服务建设,光是乡村酒店、农家乐就有2300余家。

骑马、漂流是野三坡景区主要的项目

2015年左右,短途游、小众游兴起,京郊及周边的民宿潮开始走向了精品化和品牌化。野三坡的乡村酒店也开始了向民宿转型升级。门头沟更是多了许多精品民宿,每晚住宿价格也开始上探到数千元的区间。2022年,精品民宿集群“门头沟小院”全年共接待游客12.0万人次。

周国松的民宿就是在2016年建成的,4层小楼,一楼大堂能容纳80人,外面的大棚里能坐200人,楼上还有20间客房。光是修建就花了300万,这笔钱一部分是周国松前些年搞工程攒下来的积蓄,还有一些是找亲戚朋友借钱凑的。时至今日,他的负债都没完全还清。

野三坡的民宿价格并不及门头沟地区,在这里,一晚上住宿只要100多元,一家三口吃顿饭100元也已经足够。在这些地区,民宿有着明显的旺季,“从4月中旬开始,“五一”假期热闹,随后是暑期,十一过后,基本上就没什么人了。”

民宿越来越多,正在私企做职员的崔远山开始心痒,过了37岁之后,他想开间民宿的想法越来越强烈,索性辞职创业。他的民宿有17间客房,投资花了100多万元,也是整个家庭的积蓄。

享三坡民宿的客房

这几乎是整个野三坡民宿的共性。民宿几乎都是在各家的宅基地上修建的,可以说是投入了整个家庭的资金,有的还要借钱、找银行贷款,甚至是“攒一部分,修一部分,慢慢才建好。”

只不过,崔远山的享三坡民宿第一次开业是2018年的8月,对他来说,民宿只经历了一个旺季周期就被迫沉寂。3年的时间里,崔远山的民宿一直断断续续营业,“勉强维持生存”。

如今,他们更不敢想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营业,一提就发愁,“今年十一是不可能了,明年清明假期基本也很难”,他们很清楚,今年想靠民宿赚钱根本不可能,“没个两三年,是没办法完全恢复的。”

“自救、重建,无尽的等待”

民宿主们之所以如此预估,是结合现实后的无奈坦白,面对如此严重的损毁情况,“不是简单的翻修,而是基本要重建了。”

可是,重建需要大量的时间。据8月3日的通报显示,本次暴雨与洪水导致野三坡景区遭受毁灭性损毁。景区受灾面积52000公顷,冲毁观景平台128个,冲毁桥梁13座,冲毁廊桥护栏31200米,游客中心受损4个。

目前,门头沟区17家A级景区继续关闭,286家乡村民宿(含民俗旅游户)暂停营业。房山区、门头沟区,部分景区、民宿也一直保持关闭状态。

野三坡随处可见被损毁的道路和门面,霍奕辰摄

整个景区的大面积损毁,并不是短暂的歇业和停滞就可以修复的,它所需要花费的时间、人力和成本都将超出我们的想象,同样,依托于景区而生存的民宿们也不是孤立的个体,要想恢复之前的状态,需要等待整个景区重建完成。

另一方面,重建,成本也很重要。看着多年的心血全都没了,周国松“非常心疼,完全没心情收拾”。几乎所有值钱的设备都在一楼,“没个几十万根本不行”。

但这恰恰是老板们的难处,“几年不赚钱了,钱从哪来,没钱可修。”因此,他们更期待的是能得到补贴政策,帮助他们一起度过难关。

只不过,那都是后话了。目前,截至8月9日,野三坡部分区域的电力、水力和通讯系统仍处于中断状态。此时此刻,对于民宿主们来说,最重要的,“不是生意,而是生活。”

老板在地上清洗被单,生活用品随意摆放在地上,霍奕辰摄

周国松一家靠爱心人士援助的蔬菜和水满足日常需要,锅碗瓢盆是大女儿放暑假买回来的,做饭时,只好在地上支起一个灶子勉强应付。有的家庭,临时买了发电机冰柜,唯一抢救下来的一台电动车,成了运送物资的唯一工具。

有些人正在想办法自救。崔远山专门从县里请了4个工人帮忙清理淤泥,每人每天干满8个小时,工钱240元,他再自己开车负责接送。

民宿老板们忙着清理淤泥,霍奕辰摄

周国松的妻子也在尽可能地挽救损失。二楼墙角摆着一个铁箱,里面全是她捡回来的、未开封的酒瓶,清洗好表层的淤泥,也许还能用。搜狐旅游抵达民宿的时候,她也正忙着清洗一大袋郫县豆瓣酱包装袋上的淤泥。

但还也有人,已经打算放弃。一对60多岁的民宿老板,先是带着孩子们爬山躲雨,在山里呆了3天,回来后又接连几天忙着清理淤泥,就连腿被划破了很多处,都已经无暇顾及了。

提到未来的打算时,他们的情绪难掩落寞,“我已经老了,不想再折腾了。”

出品|搜狐旅游

作者|Cheney